神女当惊世界殊

——访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、原三峡办副主任宋原生

本报记者：王菡娟

　　11月1日，水利部、国家发展改革委公布：三峡工程日前完成整体竣工验收全部程序。根据验收结论，三峡工程建设任务全面完成，工程质量满足规程规范和设计要求、总体优良，运行持续保持良好状态，防洪、发电、航运、水资源利用等综合效益全面发挥。

　　这对三峡来说意味着什么？记者为此采访了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、原三峡办副主任宋原生。

　　“这样的消息，令我们这些曾经的三峡工程建设者十分高兴，为之骄傲！几十年来，建设者们奋斗的目标是这一天；十多年前试验性蓄水之后，盼望如期完成的是这一天；分项工程开始验收之时，努力尽早实现的是这一天！”原三峡办副主任、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宋原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激动万分。

　　延续百年的“三峡”梦

　　100多年前，孙中山先生提出在长江三峡建设水电站的设想，从此就成了中华民族的“接力”项目。

　　1956年，毛泽东考察长江，乘兴填词《水调歌头·游泳》，词中抒发了他对三峡工程的厚望。“更立西江石壁，截断巫山云雨，高峡出平湖。神女应无恙，当惊世界殊。”

　　巫峡的神女峰，神话传说中是为民防洪治水、造福者瑶姬的化身。治水应该趋利避害，自古至今，早已成为共识。

　　“毛泽东的厚望中，立石壁，截云雨，出平湖，都应保持‘神女应无恙’，本质上就是期望我们在三峡工程建设中始终坚持做到利大于弊，在建设发展中保持人与自然的和谐。为此，党和国家领导人作出了一系列英明决策。”宋原生说。

　　据宋原生介绍，上世纪80年代，三峡工程重新论证工作就把兴利避害作为重点进行了深入的研究、论证。

　　“论证中有关地质与地震、泥沙、防洪、发电、航运、移民以及生态与环境的专题，都作了深入广泛的利弊权衡。同时还委托世界银行和加拿大咨询公司同步进行可行性研究。最终得出主要结论是：三峡工程有利有弊，利大于弊，一级开发，一次建成，早建比晚建好。”宋原生告诉记者。

　　1992年“三峡工程生态与环境影响评价报告”以中英文两种文字在美国纽约发行，向全世界展示了“神女应无恙”的认识和对策。

　　1992年4月3日，全国人大第七届第五次全体会议对三峡工程建设项目正式进行表决，获得通过。

　　1994年，三峡工程正式开工。延续了百年的“三峡梦”终于要成为现实。

　　在宋原生看来，三峡工程将防洪作为首要任务，与孙中山先生提出的发电方案已经不同，三峡工程是一个大保护工程。

　　以今年汛期为例，2020年汛期，长江上游先后发生5次编号洪水，三峡水库出现建库以来最大入库洪峰流量75000立方米每秒。以三峡水库为核心的长江上中游水库群合计拦蓄洪水约490亿立方米……极大减轻了长江中下游地区防洪压力，为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民群众生产生活营造了安澜环境。

　　在宋原生眼中，三峡工程还是一个“神女应无恙”的工程。

　　“三峡工程成为我国重要的大型清洁能源生产基地，节能减排效益显著；显著改善了川江航道通航条件，提高了航运效益，降低了污染排放；三峡水库每年枯水季节下泄流量提高到5500立方米每秒以上，改善了中下游地区生产、生活和生态用水条件；移民迁建区地质环境总体安全，库区生态环境质量总体良好。”宋原生说。

　　委员联名提案助推三峡工程重新论证

　　从论证到开工，三峡工程经历了半个世纪。因其涉及面广、技术复杂、影响深远，更是经历了精心设计、严格审查和民主决策的过程，为中国工程建设史所罕见，也为世界工程史所罕见。

　　在采访中，宋原生特别强调了三峡工程建设有一个重要节点：1983年。

　　在那年，经过长期勘测、科研、设计和试验，完成了三峡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（坝高150米方案）并获国务院原则批准。

　　“方案公布后，各个方面的专家提出了很多不同意见。”宋原生回忆到，“比如有的人质疑三峡工程完成以后，会蓄一盆脏水；有的人提出泥沙问题很严重，会造成整个库区淤积；还有人从生态环境的角度对物种保护提出了不同的意见。这些意见都非常中肯，基本都认为150米蓄水高程的方案考虑得并不周到。”

　　三峡工程也一直受到政协委员高度关注。在政协六届一次至七届五次会议期间，孙越崎、钱伟长、覃修典等102人提出了关于三峡工程建设的若干提案，从生态环境、泥沙、移民、经济、防洪各个不同的层面提出不同意见，尤其提出三峡工程应蓄水到175米高程。

　　“国务院充分考虑了各个方面专家的意见，考虑到全国政协100多位政协委员的提案，最后，这套方案被否定了，同时定下来要求进行重新论证。”宋原生说。

　　巧合的是，那年宋原生正在原国家计划委员会工作，跟着原国家计划委员会的领导到三峡库区调查研究。“从重庆到武汉，看水文、看地质、看坝址、问科研等等，还在库区走访了移民户，都是为150米方案做调查研究；后来150米方案被否定了，我觉得这是对三峡工程非常有意义的转折点。”

　　事实上，三峡工程从论证初期到建设再到运行，全国政协委员的关注一直未停。

　　从1985年5月开始，全国政协先后3次共组织300多位政协委员对三峡进行视察。视察报告对工程建设、库区安全、移民安置、生态环境、地质灾害、文物保护等方面提出了许多意见和建议，提案建议使三峡工程方案论证更充分、更科学，为三峡工程的顺利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
　　上文提到的102位全国政协委员提出的关于三峡工程建设的若干提案，在2019年也入选全国政协成立70年来100件有影响力重要提案。

　　三峡工程经得起考验

　　经过十余载的建设之后，2008年10月三峡主要工程完工，汛末开始实施正常蓄水位175米试验性蓄水，最后一个单项工程三峡升船机于2019年12月通过验收……三峡工程全面完成了国家批准的建设任务。

　　但有关三峡的争议却一直没有停止。

　　“三峡防洪能力不断缩水”“三峡大坝严重变形”……每年这些消息总是充斥网络。

　　“作为政协委员，我有责任、有义务参加这个话题的讨论。”宋原生说。

　　以三峡变形的谣言为例，“三峡工程在设计之初充分考虑了大坝在各种工况下变形的可能性，并采取了相应的对策。在施工上，在它的坝体中间埋了很多预埋件，能够观测到大坝非常微弱的变化。”

　　作为三峡工程的建设者，三峡大坝从左岸到右岸的隧道宋原生走了好多次。“所有的隧道里面布满了观测仪器。同时，在三峡大坝的外面，还有很多观测的传感器。可以说，我们在设计施工水平上，完全达到了世界一流标准、一流水平。”

　　宋原生还告诉记者，从开工始，三峡工程生态与环境影响评价报告提出的问题及对策得到同步实施。例如，库区地质灾害防治工程和水污染防治工程，得到了三峡建设基金的全力支持，按照规划设计消除勘查发现的滑坡崩塌等隐患，对库区及其上游共五省市沿江污水、垃圾处理工程开展了大规模的建设，使得这一区域的生活污水垃圾处理能力大大高于周边地区。

　　“物种保护规划得到全面实施，仅中华鲟保护设施和管理，就从宜昌一直延伸到长江口。移民工程、大坝施工区也包括了地灾防治、水土流失治理等方面的工作，收到了很好的效果。在三峡工程之外，还有很多保护母亲河的工作，如长江中上游防护林体系建设等等。”宋原生表示。

　　“我在欢迎大家关注议论三峡的同时，对那些恶意炒作三峡质量、用三峡题目来发布一些负面消息，挣点击率的做法，我个人是抵制的，表示谴责。”宋原生说。

　　三峡工程掀开崭新的一页

　　11月1日，水利部、国家发展改革委公布：三峡工程日前完成整体竣工验收全部程序。这意味着三峡工程进入一个新的时代。

　　作为因长江而兴的工程来说，开发长江、保护长江一直是其初心和使命。

　　“进入新世纪，党中央进一步提出了长江大保护的战略任务。这项任务的提出以问题为导向，完全针对长江流域实际情况。”宋原生说。

　　长江涵养着占国土面积约1/5的沿江生态，带给沿岸4亿多人口水资源之利。然而一段时期以来，“大招商”“大开发”使得化工生产企业围江群立，工业废水偷排严重，岸线被非法利用、湿地被侵占破坏，给长江生态系统安全敲响阵阵警钟。

　　2016年初，习近平总书记指出，“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，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，共抓大保护，不搞大开发。”

　　“面对这项任务，三峡工程建设的主体———中国长江三峡集团公司坚决贯彻，配合有关部门和地方政府，针对落实大保护的需要，从规划衔接、项目选择、资金筹划、计划安排等多方面多层次进行衔接，发挥国企的社会责任和使命担当。”对于三峡集团在新时期的担当，宋原生给予了高度评价。

　　“‘神女应无恙’的目标即应理解为神州应无恙，理解为人类命运共同体依赖的地球应无恙。从这个角度来看，‘神女应无恙’的目标是长期的、广泛的。我们为之奋斗，具有无比重大的意义。为了今天，为了明天，为了后天，‘神女应无恙’！”宋原生说。